昨天中午,打開冰箱拿出昨晚的菜,放到微波爐,就這樣簡單的程序,一頓午餐又被輕易地打發了。
至於這無趣的片刻有什麼好紀錄?
一人在家,反而可以很放鬆,因為我是個對於環境十分敏感的人。
是這樣的,通常我都是和媽媽在家,一天當中,我有我的規劃,大概就是寫一些文字,或是打開好學校的網站,把一些課程看完;而媽媽會待在離我房間最遠的,大姐的房間,織著一件又一件的毛衣。家裡有人在,我反而會很注意環境中的一切波動,例如:媽媽從大姐房間大喊問著中午要吃什麼,或是告訴你她的行蹤,因為無法預知這些雜訊何時會出現,若呈現放鬆狀態,反而很容易被嚇著,所以潛在的呈現警戒狀態,但呈現警戒狀態,撰寫文字時就無法全然投入,進退兩難。
但這天不太一樣,我不知道媽媽去了哪裡,整個早上家裡只剩我一人,午餐時間也是,吃完午餐後有人按了門鈴,從我起身到門口,總共按了兩次,有點不耐的半開家門,警衛問我家裡是不是有人倒地不起?他支支吾吾,口語表達不是很清楚,我不以為意,說了否定的字句,他隨後回應抱歉打擾,並立即按了隔壁門鈴,我將洗碗槽的餐具鍋具洗乾淨,順便趁著還有陽光的時刻,將棉被枕頭拿到晾衣間掛著。
把家事打理完畢,正要從晾衣間經過廚房,回到房間時,聽到社區樓下傳來一陣悲愴的哭喊聲,是一位男子的聲音,他喊著為什麼這麼突然,這個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。這時,我腦中一串串的細線突然全部連接了起來,我先做了一個假設:隔壁鄰居發生了大事,有人走了吧?
其實我在騙自己這是一個假設,內心非常清楚,這是一個絕對的事實。
當下的第一件事,是想要透過家門的偷窺洞確認走的人是阿姨還是叔叔,因為媽媽曾和隔壁阿姨打過幾次麻將,在通訊軟體上有她的名字,而對話紀錄也有好幾則。人是社會動物,我不知道一個與媽媽有如此連結(先不管深或淺)的人如果突然死在隔壁家的某個角落,她的內心會掀起什麼情緒,哪怕只是一小點波動。
至於問起我為何這樣窮緊張?因為前幾年外婆也是很突然的去世,我永遠會記得媽媽哭倒在車門半開的副駕駛座上,她四肢無力,從路邊的柏油路到外婆家的石地板,她幾乎是用跪著走完的。有了這段記憶,我不確定突如其來的逝世對他會有多大的衝擊,我更不確定她對他人逝世所引起的情緒,對我會有多大的衝擊。
拿起手機,跟媽媽說隔壁可能有人過世了。她說在剪頭髮,等等就回家。
再次往偷窺洞裡望去,只見兩個女人攙扶著隔壁與我同年的男子,她們說著一句關於這個社會上對一個成年男子的期待,你是這家裡唯一的男子,不能哭。
這句話就這樣扼殺了他的眼淚,鎖住淚腺的開關,只知道它將在未知的時間點再次爆炸。
有些害怕,這讓我想起了這個文化的喪禮。
這話聽起來有些嘲諷,因為我並不是恐懼死亡本身,卻是活人之間的事,那婚喪喜慶中,儀式裡腐爛的情感,沒有靈魂的照著指示進行,人早已離去,但是我們要把他們請回來,寫到這裡,我開始自我審查,不知道關於選字,要用它還是他還是她還是祂。
所以到底是誰呢?
後來媽媽回來了,說是隔壁叔叔走了。
那天下午跟往常一樣,沒有異狀,我讀著書,偶爾發個呆,看天色由亮轉暗。社區大廳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,家門外的電梯再也沒有上上下下的動靜,一天就這樣過去。
這是我們的一天,隔壁鄰居碎裂的一天,我們享有一樣的天氣,度過相同的時間,卻懷著截然不同的情緒。
抱歉,這邊無意消費,僅是紀錄我想動筆留下的衝動。
願你們一切安好,我的隔壁鄰居。